中国分子心脏病学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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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仙

对着一网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鱼,鱼仙平子像鱼般张着嘴大喘气。他有严重的哮喘病,离不开炮弹样的氧气瓶,走上几步路就要歇歇,即便在家舒适的沙发上坐着、躺着,哮喘袭来,能救他命、接上一口气的唯有氧气,他大口地吸着,氧气如水汩汩地从呼吸道流进血管,充溢肺泡,人才活络过来。

这一网鱼实在,大的数十斤,小的也有斤儿八两的,沉甸甸的一网少说重量超过一千斤。他让手下挑出一条最大的鱼,上磅称过,足足三十八斤,抬起来连头带尾,超过了成年人的个子。平子说:放了它。手下人不敢说二话,鱼丢进了水里,高兴得鼓鳃摇尾,激起一地的浪花,平子分明看到了大鱼和他对视了一眼,欢喜中充斥着期艾。平子叹了口气,最大的鱼一定是一塘鱼中的王,时间长了就会成仙。如同他鱼仙一样,王者般的鱼也要大喘气,离开水,气就吸不动了。平子又喘了起来,手下人手脚麻利,早将氧气瓶搬了过来,平子贪婪地吸了一口又一口,心中的沉闷解了,像一条上岸的鱼,再次游入了鲜活的水中,满身体的舒坦、轻松、明快。看着大鱼在水里游弋,平子有种冲动,想跳下去和年轻时浪里白条一样,把水搅乱。

平子还不是鱼仙时就和鱼打交道,小时粮食常欠收,河网、沟塘、渠坝里的鱼却从没缺过,鲫鱼、鲤鱼、鲢鱼、白条子出奇的多,连细浪推来推去的水田中也是鱼的天下,跳进水里,鱼虾撞着小腿肚子,大胆的鱼咬脚趾、咬手指头,光屁股时鱼还会把“小鸡鸡”当作虫子,扯扯拽拽让人多出些想象。逮鱼一直伴随着平子的童年、少年、青年,粮不够鱼来凑,没油、没盐、没作料的鱼吃得让人恶心想吐,连解出的大便都是白色的,奇臭。

平子逮鱼是好手,村子里的人搞不过他,他逮鱼全凭赤条条的双手,和“一塘鱼乱泛花,既无网又无叉,只好瞪两个卵蛋眼望着它”的说法无关,一双手加上灵灵光光的水性足够了。塘里、河里一个猛子扎下去,鱼的路数已摸得一清二楚,大鱼小鱼分辨得明明白白,瞄准了一条鱼,平子的动作奇快,紧紧地追上,从侧面袭击,鱼还没反应过来,一条大鱼已在平子的手中左右挣扎了。平子说,逮鱼如逮鸡,撵上百步,鸡没劲,鱼更没劲,捉它手到擒拿。逮鱼和盗亦有道一样,平子三种鱼不捉,鱼苗般的幼鱼不捉,小鱼有长劲,像瓜纽子,见风见雨就会臌胀起来;大了肚子的鱼母子不捉,春天过后,甩下籽来就是成千上万的小鱼;黑鱼不捉,它是孝鱼,黑鱼到了一定的年成眼睛就会失明,幼鱼们自动把自己送进年老的鱼嘴中,用幼幼的身子为垂垂老矣的鱼充饥。平子捕鱼、捉鱼的道道多,想跟他学本事的人不少,学点皮毛的不少,但难有学得他真本事的。乡里人说,平子是鱼的克星,也是为鱼而生下的。还有人说,他本身就是一条鱼,只不过生长、住在旱地上,得时不时跳进水里,和鱼们作作伴,至于他吃鱼,也是向鱼学来的,俗话说: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。平子是水中顶大的一条鱼,他专吃大鱼。

平子真正成为鱼仙却是在家乡的河、塘、沟、田鱼突然蒸发的时候。让平子慌起来的是,有一天他扎入家门口深深的大塘时,一塘的鱼没了影子,水死一般的沉寂,他起先是怀疑眼睛出了问题,可透过水幕,天和塘边的绿树清晰可见,又手脚并用在水里上下左右的划动,也没见鱼的抚摸。平子暗暗叫苦,一塘鱼一夜间消失了。平子换个场子,去了长年流水的小河,在平时,河中的鱼早扑刺不停,河水湍动,鱼却没了浮浮游游的影子,他不死心,脱下衣裤,赤条条地蹿入河中,河水清亮,没有一条鱼和他打招呼,鱼们遁失了,平子突然感到肺堵得要爆炸,忙忙上了河埂,衣服顾不得穿上,草草地用衣裤遮住羞处,对着天空大大地喘出粗气,眼中的泪憋了半天没憋住,断线般流了下来。他哭自己,也哭兄弟般、玩伴般、衣食父母般的鱼儿。

没了鱼,平子就丢了魂,他决定带上所有的积蓄外出走走,这一走走出了一片新天地。他先去武汉,再去湖州,看到了一网网从塘、河、湖里打出的鱼,清一色的鲜亮,清一色的活蹦乱跳。他摸出了缝在内衣裤档上所有的钱,雇了辆车拉了整整的一车鱼运往家乡。家门口的路难走,到了离家不远的当家塘前,车轮子陷在了泥潭里,前不了退不动,一车的鱼尽管有增氧机,呼呼叫着,还是浮着头,大口地吞咽算得上清新的乡野空气。平子心疼鱼,狠狠心,把一车子鱼放进了塘里。塘瞬间活了,摆动尾巴的鱼,把一塘水摇出一朵朵花来。平子顾不得和妻儿老少打招呼,脱去外衣一头扎进水里,和满塘的鱼戏玩起来。本想从外地贩些鱼回来,卖了赚点小钱,却阴差阳错般将鱼放进了家门口塘里。平子心中还是高兴的,在水中游得欢畅,但外来的鱼和他亲近不起来,想尽千方百计躲着他,令他说不上来的失落。